Valkyrie

【锤基】太阳山(5)

简介:“你被你的真爱甩了?”


上一章:004 旧王已逝,新王万岁


005 丝露德


    六一六年春,阿斯加德长公主丝露德在大神殿降生。

    那一天的记忆模糊不清,洛基坐船时偶然会回想起几个片段。摇晃着的,有点颠簸,很潮湿。

    我羊水破了。他说。

    索尔拦腰把他抱起,像结婚那天一样。人群轰动。洛基揪住他的领口:仪式还没结束。

    索尔边跑边回答:我觉得王座可能不大喜欢羊水。

    洛基怒道:呸!

    然后宫缩开始了,疼痛接管他的身体。

    记忆在此断裂,它干净利落地手刃了疼痛,扯来别处的帆布遮住血迹。洛基似乎躺在三翠峰的春日草地上,云路过天空,忽而又散作白蝴蝶,忽而又飘落下来,成了雏菊海,忽而又是小雪。他在失血,变冷,直到一颗太阳拥抱了他,摇篮曲轻轻地响:

    远山吃了红太阳,旅人在边疆。

    睡去吧,我的爱,大地到终章。

    下一个片段,他躺在神殿的穹顶之下,诸神歌舞升平,产婆严阵以待。疼痛前所未有地倾轧而过。丝维格告诉他宫缩持续了十二小时,但那感觉像是一生一世。

    索尔被请了出去。

    片刻后洛基发现,刚刚的疼痛实在不能算疼痛,那么淡而无味,此时才是辣椒和鱼露的总攻。他歇斯底里地尖叫,一把抓向旁边,抓空了。

    人们嗡嗡地讲话,单词阴沉地蒙在空中。

    他吼:索尔呢!让他滚回来!

    他疼得失去理智,便也抛下了恒久的仪态,嘶鸣着:让他立即给我滚回来!操他的!操你的索尔!你听到了吗!这是你干的好事!我不生了,操…操——!不生了!

    记忆再次裂开,裂缝中是一道猩红的闪电。

    堕胎事件令索尔暴怒。他像一头疯狮子似的咆哮,动作夸张,恨意沸腾,把整个房间变成灾区。洛基疲惫地靠在床头,想起了那只踩高跷的猴子,二者很有些异曲同工之妙,只是这次他无法露出微笑。

    你知道吗,索尔嘶嘶地说,他都有手指了。

    洛基忽然头晕目眩,雷霆在他肺里奔腾。

    眩晕过后,索尔滚烫地握紧了他的手。他金闪闪的,汗珠也金闪闪的。

    洛基哗哗地淌眼泪,他已经不是他自己了,只是疼痛在人间的投影。他对索尔哭喊:看看你干的好事!我恨死你了,太疼了!我要死了…让我死吧,我不想活了,让我死吧。

    别喊了!索尔抓紧他,别喊了。跟着我深呼吸,洛基,洛基!看着我。深呼吸,好么?

    他用一种滑稽的方式吸气呼气,像一只快速打嗝的青蛙。洛基嫌恶地想甩开手,但索尔抓得很紧,热量一层层碾压进他的皮肉。

    疼痛再次涨潮,洛基挣扎着破出水面,呼吸,哽咽,摆头,无意识地呢喃:救救我,我不生了,我生不了。

    好的!好的!索尔语无伦次,凑近他,说:就生这一个,我们就生这一个。再也不生了。

    洛基气得几乎暴毙——他还想过生第二个?!

    疼痛的波涛骤然淹没他,记忆触礁了。


    丝露德在黎明时降生。


    她被安放在纯金和琥珀的摇篮里,头顶悬着矮人打造的宝石床铃。索尔拨弄着那些红宝石、蓝宝石、绿宝石的小动物,兴奋地说:“这就是我小时候挂过的床铃。我给它们起了名字,这是斑比,这是科达。”

    “困惑被解答了。”洛基嘲讽,留下他独自咀嚼意味,俯身看向自己的女儿。女儿,多么古怪的词,每个读音都是崭新的。这个词曾经存在过吗?或者它是刚刚被发明的?

    “她可真小。”洛基评价。

    索尔放弃思考,接话:“你听上去很失望。”

他是很失望。昨晚他以为自己生了一艘四桅克拉克帆船,现在看看,她只有西瓜那么大。克拉克帆船一定能装载三千颗西瓜。

    我竟然被一颗西瓜折磨得痛不欲生,他挫败地心想。

    “她会长大的。”索尔展望未来,提前露出慈祥的微笑,“她一定很高,很漂亮——她的起点这么高,是吧?我希望她有我的鼻梁,和你的眼睛,你的眼睛比较适合女孩儿。我不是说你长得娘!我的意思是,你知道吧,咳。”

    洛基更担忧了,因为他意识到丝露德有一半几率得到索尔的智商。“这不是拼图游戏。”他翻白眼。

    索尔迅速被“拼图游戏”四个字吸引了,当洛基从灰暗的前景预测中清醒,他已经策划了将近十套拼图,画面从“梣木和榆木造人”到“金甲军长征赫尔海姆”,应有尽有。

    “我们做一个全世界最大的拼图,五万片!”索尔心满意足地挥手。

    愿诸神保佑你,丝露德。


    一周之后,索尔安排好了丝露德二十年的人生。洛基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匹小马驹,蹄铁镶着小钻石,鬃毛上系着一长串蝴蝶结。

    “这是什么怪物!”他大叫。

    索尔回答:“这是我们女儿六岁的生日礼物。”

    洛基捂住脸,沉重地说:“但是等到她六岁时,这匹马就已经儿女成群了。”

    索尔显然还没来得及考虑这个问题,他沉思几秒,又雀跃起来。“那我们可以从他的儿女里挑一匹。”

什么都挡不住国王陛下的好心情。

    两周时,他欢腾地冲进房间,对地毯上的洛基道:“帮我签个名吧。”

    洛基正在做瑜伽——一种中庭传来的塑身运动——试图缩小因生产而变宽的骨盆。一本植物图鉴摊在他面前,翻到四叶草和鸢尾的一页。他抬起身体,问:“紧急文件?”

    三个月前他第一次走进御前会议,在长桌彼端坐下。群臣骚动。洛基拿出索尔签过名的法律文件,确保每一个人都看清了那个丑陋的鬼画符,然后扬起下巴,复又垂首,迤逦而寒冷,微笑道:很高兴加入你们,先生们。

索尔把一张画卡放在他面前,画的是他。绿颜料十分新鲜,衬得四叶草黯然失色。洛基挑眉。

    对方磕磕绊绊地解释:“简从中庭回来了,刚回来,她特别想要你的签名。你知道她在写书吧?书名还没确定……”

    洛基拿着卡片起身,索尔打住。他往外走,索尔跟着。到了门外,他把卡片塞进他的衣领,说:“做梦吧,我不会签的。”

    说完咣地关上门。自从他们关系破裂,洛基就在每一扇门上挂了锁。

    “听着,索尔·奥丁森。”他在拍门声里舒畅地说,“只有天塌地陷、江河倒流、大海燃烧起来、鹿角长出鲜花,我才会给你签这个名。”


    第二天,他面孔扭曲地走进索尔的书房,问:“你还要不要我的签名?”

    索尔惊讶地眨眼,歪头问:“鹿角长出鲜花了吗?”

洛基强忍住抽他的冲动,把一封信扔过去:“不,但我姐姐海拉要来了。”

    索尔展开约顿皇室封蜡的信纸,迷惑道:“好吧?”

    洛基叹气,叉腰,宣布道:“所以你务必与我扮演一对和乐美满的伴侣。”

    “你在说什么啊?”索尔迅速入戏,笑着把他拉近亲吻,“我们不就是嘛!”

    各取所需,合作愉快。

    洛基对索尔的积极配合颇为满意,提笔在卡片背面签名,还多写上一行字:祝真爱永存。


    六一六年初夏,约顿使团抵达阿萨皇城,恭贺新王登基、公主降生。约顿的海拉殿下身着本土服饰走入觐见厅,带来千里外的雪气。她的声音从层层面纱后贯穿而出:“好久不见啊,弟弟,你还挺适合阿斯加德的风格。”

    他们陪她参观收藏室,海拉的阿萨语说得不好,洛基充当翻译。她在八岁时解雇了“无用的”语言教师,把多出来的时间献给骑射和剑术。

    海拉对着一整面墙的镀金鹿角标本说:“啊,真可爱。我正好有一顶相似的帽子。”

    然后她看到了那副正式的家庭油画,笑得停不住,用阿萨语问:“陛下,你手里拿的是什么?一个木瓜吗?”

    实际上,是一个毛绒玩具。

    原计划是洛基抱着襁褓,但他无法忍受那两只纽扣眼睛的恐怖凝视,所以这项任务就交给了索尔。他根本不会抱孩子,那样子像是随时准备进行铁饼比赛。

    索尔的脖子变红了,洛基深吸气,岔开话题:“你的画技进步了吗,姐姐?”

    海拉做了个优美的手势,手指柔软得像海蜇。“即使我成了举世闻名的画家,你的肖像画依然是我最爱的代表作。很传神,不是吗?你把它挂在哪里了?”

    洛基咽唾沫。“烧了。”

    索尔偷偷瞟他。洛基大无畏地继续说:“发生了一场火灾,把整个卧室都烧了。”

    安静。

    海拉是约顿铁卫队的先锋官,她沉默时每一寸皮肤都是尖刀。

    随后,尖刀消失了。她抬起藤蔓般的手挽住洛基,说:“看来我得给你新画一张了,弟弟。现在,我可爱的小侄女在哪儿呢?”

    他们去看了丝露德,海拉执意称她为“小木瓜”,还毫无保留地嘲笑了那个床铃。索尔的红色已经蔓延到了脸部,洛基找借口把他拽出来,没等说出警告,就听见对方问:“你在约顿海姆时也是这样的吗?”

洛基冷笑一声,回敬:“我的脾气不像你看到的那样好。”

    “这太诡异了,那个面纱。”索尔抹脸,“我看不见她的表情。”

    洛基提醒:“和乐美满。”

    “当然当然。”索尔活动肩膀,“交给我吧,我擅长社交。”

    他走过去,对海拉说:“上次在战场未能交手,现在我们比一比剑术吧。”

    洛基没来得及肘击他的肋骨。


    私人比武室里,海拉第三次夺剑,用约顿语对洛基哼道:“他的肌肉是水囊吗?”

    “她说什么?”索尔爬起来,茫然而震惊。

    “她夸奖你打得不错。”洛基平静地回答,“你想必知道,海拉是约顿最好的剑士,她天赋异禀,从无败绩。”

    索尔大喊:“难以置信!”

    看样子他很想打第四场,洛基急忙佯装疲劳,结束了无聊的比拼。海拉把羽击剑放回武器架,用约顿语冷笑:“怎么了,弟弟?床上太用力了吗?”

    “床成了我的战场,你觉得呢?”洛基笑着反问。

    “你们在说什么?”索尔问。

    “我们在说约顿新发明的烟丝口味。”洛基仔细地把领巾花纹翻到正面,“你尝试过约顿烟吗?”

    “没有。”

     海拉插入对话:“既然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,那么,陛下,我要问你几个问题。”她的阿萨语发音坚硬,像一块生铁,“——有关简·福斯特。”

    索尔仿佛被雷劈了,他看向洛基,洛基轻微摇头。

    “简…简·福斯特女士是我的好朋友。”他回答,抱起双臂,左右移动重心,“她是个冒险家,嗯…懂星象…出版过好几本书……怎么了?”

    海拉轻缓地踱步,阳光掠过面纱,形成浮动的火影。“我听说了几个有趣的故事,有关尼尼夫人和真爱预言。恳请陛下为我解惑,尼尼夫人当时到底说了什么?”

    “她说我会在太阳山找到真爱,还说我的真爱是个旅人。”索尔回答,皱眉,显出不耐烦的征兆。

    海拉似乎觉得有趣:“所以陛下和福斯特女士相爱了?因为一个预言?”

    “那是尼尼夫人的预言。”索尔提高音量,没看见洛基尖锐的眼色。

    海拉发出一个意味不明的鼻音,轻飘飘地说:“祝陛下真爱长存。”

    索尔开口,这时一个金发青年闯入房间,扬声道:“哥哥,我听说你藏在这里和铁卫队先锋官海拉比剑!”

    巴德尔,索尔的王弟,也是金发碧眼,光芒璀璨。他向洛基鞠躬,“陛下。”接着对海拉鞠躬道:“久仰大名,我是布列达公爵巴德尔。”

    “海拉,约顿铁卫。”她抬起手,让他行吻手礼。

    巴德尔跃跃欲试:“不知道有没有荣幸与殿下比一次剑?”

    洛基叹气,想起了约顿比武厅外排起的长队。


    晚间欢迎宴会,杂耍团在厅中央表演助兴。约顿使团坐在王座右手侧,清一色本土服饰,仿佛误入麦田的一座冰山。连狮子钻火圈都没有他们抢眼,更何况海拉还戴着那顶鹿角帽子。洛基敏锐地从她的帽子上感受到了杀意。

    他得找个时间和她好好谈谈。

    索尔倾身过来,悄声说:“嘿,洛基,我想告诉你个事。啊……我和简分手了。”

酒杯忽然变滑了。

    “你被你的真爱甩了?”他惊讶地问,把杯子放回桌上。

    “不,没有。天呐,你怎么能这么妄加揣测。”索尔蠕动着,“是和平分手,你知道,互相甩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被甩了。”洛基总结。

     索尔抹脸。

    “这是什么时候的事?”洛基感到神清气爽。

    “上周,她一回来。我们去听音乐会,好像是个音乐会吧。我可能睡着了一会儿。然后她说我们不合适,还列了一张不合适清单。唉,她说得确实很有道理。”索尔嘀咕,揪着自己的胡子茬。

    “我可真羡慕她。”神清气爽之后,洛基开始冷嘲热讽,“很遗憾我没有甩你的机会了。”

    “这是什么意思?”索尔稍微激动,引起几个人的注意。洛基向他们一一点头微笑,说:“没什么意思。”

    他看向索尔,对方情绪消沉,金发也不那么闪亮了。洛基有些心软,便客气地安慰道:“别灰心,索尔,她可是你的真爱啊。命运终归会让你们在一起的。”

    索尔很久没回答,直到钻火圈表演结束,他才说:“我在想,也许…也许她不是我的真爱。如果她是我的真爱,又怎么会甩…怎么会和我分手呢?”

    洛基吃惊,夸赞:“你变聪明了。”

    索尔问:“这又是什么意思?”

    一个吟游诗人上场,洛基一边鼓掌一边说:“原来我以为,你的大脑无法进行如此复杂的思考。但今天它证明了它自己。”

    索尔变红了,应该是气的。他喝掉了一壶酒,再次凑近,说:“洛基。”

    洛基等了半天,开口问:“嗯?”

    索尔坐回去,蠕动,抹脸,抓过头皮。洛基嘲笑:“小公主对自己今天的形象还满意吗?”

    索尔转头:“你想和我试试吗?”

    洛基眯起眼睛:“试什么?”

    “试试在一起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就在一起。”

    索尔看上去惊慌失措,喉结滚动好几下,挤出半句熟悉的话:“我觉得我挺喜欢你的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做不成朋友。”洛基转眼去看节目,吟游诗人正引颈高歌,每唱完一节就换一种弹鲁特琴的姿势。“我以为我早就说得够明白了,去找别人谈友情,好吗?”

    索尔又喝了一壶,动作渐渐洒脱。他探身抓住洛基的后颈,蓝眼睛飘着雾却又泛起光,“我没在说友情。”

    洛基闻到了危险,好像他眼前有一个深水湖,而地面静悄悄的倾斜。

    “那你在说什么?”他好笑地问,“爱情吗?”

    “是的。”索尔干净利落地回答。

    洛基只感到一股怒火急速烧出皮肉,火焰很小,针尖一样。“你现在说这个,不觉得太晚了吗,陛下?在我们撕破脸皮之后,在堕胎之后,在那些强奸之后——在简甩了你之后?”他把言辞打磨锋利,不惜割伤自己的舌头,“我是什么?你的第二喜欢的菜品吗?火鸡插翅飞了,所以你打算吃熏火腿了?”

    索尔呆住。“没有,我没那么说,这不是我的意思。”

    “这就是你的意思。”洛基冷声说。

    “这不是我的意思!你为什么总是曲解我的话!”

    吟游诗人发出窒息般的气音,僵在大鹏展翅的动作里。整个厅堂陷入寂静,酒水惶恐地摇晃,所有人都看向他们。

    快笑一笑。洛基心想,微笑,再说个笑话,人人都爱笑话,很快他们就会忘记索尔的狮子吼,继续听这只大公鸡唱黑龙和公主的逗趣故事。

    但他笑不出来。他的面皮紧绷,压抑着其后蓬勃的恨意。他怕他稍稍一动,这缝线就会裂开,然后他的脸将被仇恨冲垮。

    半晌,他说:“我累了,先休息了。”

    “洛基。”索尔叫他。

    洛基起身离开,全身因愤怒而发抖,仿佛皮肤下是成千上万春雷后的昆虫。他的感情在这一刻被叫醒了,从冰雪、枷锁、深夜里不合时宜地惊醒,慌不择路,在体内横冲直撞。

    他想起婚礼的钟声,百合花零落在马蹄前,有人问“你没事吧”,那声音沙哑而柔软。然后是疼痛。索尔靠在床头,簌簌地讲着奇闻异事。指甲里的鲜血,脸上的鲜血,霜花纹床单上的鲜血,泪水。红叶掩埋了他,地里升起一朵云。还有那些恨意,在喉咙中涨潮,恨是一片海,浮不起任何东西。

    他溺水了,被身体里的海溺毙。

    他站在城墙上,拉开弓。远山正在吞吃太阳,金线狮鹫旗熠熠生光。海拉是最好的剑士,洛基是最好的弓箭手。

    雪沫飞过弓弦,旗下的人面目不清。

    几万人呐喊着:雷霆!

    一双蓝眼睛。

    洛基猛地停住,闭上眼深深吸气。

    你不能在这时候说爱。他咬紧牙根,心想:你怎么敢在这时候说爱。在一切都结束之后,你把坟墓挖开,把尸体拖出来,妄想它复活,以为骨头能重新长出肌肉,以为一切能完好如初。谁给你的权力?谁给你的这种狂妄?——你凭什么这样为所欲为?

    身后传来重重的掷杯声,接着索尔喊:“唱!”

    洛基冷笑一下,继续走远了。


    他陪了丝露德一整晚。十一点半的时候她醒来了一次,睁开海蓝色的眼睛。

    洛基凑近,又远离,害怕呼吸会惊扰到她。她的脸太小了,人的脸不应该那么小。还有她的皮肤,像是透光的玫瑰花瓣。仅仅是看着她,洛基都感到鼻腔刺痒。

    他对丝维格说:“她醒了。”

    丝维格走到摇篮边。“公主殿下的眼睛真美。”

    当然了。那是比蓝更蓝的颜色,虽然现在只是一滴水珠,但会成长为汪洋大海。多年后她将爱上一个人,她将把他托举在波涛之上,让他触碰朝霞与日暮,让他把星星串成鱼线,再让他听到塞壬的摇篮曲。

    那是索尔的颜色。金,蓝,红。金色的愚蠢,蓝色的天堂,还有红色的血。

    “她为什么不睡觉,却一直打哈欠?”他问侍女。

丝维格:“可能是不习惯新环境。您睡觉前一般会做什么,殿下?”

    洛基认真地思考了一下,发现自己睡觉前一般在听索尔打鼾。

    他撑住额头,坚决地说:“不。”

    “你会唱摇篮曲吗?”忽然他出主意。

    “殿下指的是哪一首?”

    “太阳啊,雪花啊。那首。”洛基根据模糊印象哼了一段,“你知道吗?”

    侍女摇头。

    洛基叹气,靠回椅背,脱口而出:“我姐姐以前给我唱过这首。”

    “海拉殿下?”

    洛基不确定还要不要说下去,秉烛夜谈不是他的风格。他用食指敲打扶手,半晌,漫不经心地唱出几句。“远山咬住太阳了,狼群咬住羊。睡去吧…睡去吧,我的爱,寒夜…嗯…寒夜……”他忘记了。

    睡去吧,我的爱。

    就在洛基快想起来的时候,索尔绊倒在门口,发出惊人的巨响。丝露德开始哭。他跌跌撞撞,一身酒气,喊:“洛基!”

    洛基难受地架住他,“你发什么疯?”

    索尔整个人瘫在他身上,像一坨金红色的糖浆。“你在唱歌吗?”

    然后他突然唱起阿斯加德战歌,完美诠释“鬼哭狼嚎”这个词语。丝露德哭得更响,她大概以为地狱之门刚刚打开了。洛基把索尔拖出门外,发现他竟然没带来一个侍卫。于是他只能继续撑着对方,艰难地向寝宫挪动。

    战歌被呕吐打断。幸好索尔弯腰转头的动作够快,不然洛基的丝绸衬衫就要报废了。他按住自己的腿,以免它们自作主张地把索尔踹进花肥里。

    “你疯了吗?”洛基揪起他重新上路,“你把维多威尔湖喝下去了?”

    “洛基。”索尔说。

    洛基等着他说话,可索尔又叫了一声:“洛基。”

    接着他连续叫了好几声。他的下巴放在洛基的肩膀上,开口说话时脑袋一耸一耸的。

    洛基隐忍着怒火,回应:“说!”

    索尔却安静了。

    二人摇晃着返回寝宫,侍卫想上来帮忙,可国王陛下像是黏在他身上一样,扒不下来,扒得重了还会嚎叫。洛基找到索尔的房间,把人摔在床上,怒道:“松手。”

    “洛基。”

    “你到底要说什么?快点说。”

    索尔躺在枕头上,金发摊开,蓝眼睛像数万英尺之下的一片海。“我是真的挺喜欢你的。”他说,烛光在这一刻纹丝不动。

    洛基的心跳漏了一拍,然后胸腔开始疼痛。

    “睡吧。”他回答,抽手,索尔不放开,牵到嘴边亲了亲指节,咕哝道:“你是我今生见过的最美丽的生物。”

    够了。

    洛基点头,“好的,谢谢,我的荣幸。现在睡吧,好吗?”

    索尔长出一口气,神志不清地小声问,“你唱的那首歌,讲的是什么啊?”

    他睡着了。


    洛基返回自己的房间,吹熄烛火,片刻后从床上坐起,轻声道:“海拉?”

    一道人影从窗台跃下,站在月光与阴影的分界线上,动作像一只猫。

    “弟弟。”

    他挑眉,“有话快说。”

    海拉单刀直入:“约顿计划刺杀索尔·奥丁森。”



    TBC


下一章:006 你会是唯一的王


不死心,啥都没有总不会屏了吧。

存稿就剩一千字,明天更不更随缘了。

我怕是要拿着考古学复习资料去slo12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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